[ 龍城飛將 ]——(2010-4-2) / 已閱7776次
小議死刑悖論
龍城飛將
不打不相識。我也Protagoras君經(jīng)過一番討論，雖未謀面，但在語言上我們已經(jīng)緩和。觀點可能不同，但彼此對對方的觀點是尊重的，仔細研究的，同時，雙方對彼此之間言語上的一些“不敬”也予以充分的理解。
在我與Protagoras君的討論中，他提到了我國的死刑悖論：“總結我們的爭論……應當在定義、劃分、語境邏輯這些方法上再下功夫。刑法確實是最好的邏輯題材，邏輯好，刑法會顯得很不好。我可以舉一個例子，我國刑法有個死刑悖論：它劃分了死緩的三種后續(xù)情況,立功、無犯罪、繼續(xù)犯罪，漏洞水平達到了刑法學家們自己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它，這個問題是法律邏輯學家發(fā)現(xiàn)的，其實很簡單，立功與繼續(xù)犯罪是可能兼有的——死緩罪犯武松越獄（繼續(xù)犯罪），然后又打死老虎救了為趙官家采靈芝的人”
我查了一下《刑法》第50條，“判處死刑緩期執(zhí)行的，在死刑緩期執(zhí)行期間，如果沒有故意犯罪，二年期滿以后，減為無期徒刑；如果確有重大立功表現(xiàn)，二年期滿以后，減為十五年以上二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故意犯罪，查證屬實的，由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執(zhí)行死刑�！笨磥鞵rotagoras君所講的不是死刑悖論，而是死緩悖論。
根據(jù)Protagoras君的觀點，死緩的三種后續(xù)情況中，立功、無犯罪應當沒什么爭議，問題就存在于第三種情況：“繼續(xù)犯罪”。我認為，如果“繼續(xù)犯罪”作為一個獨立的概念，它的內(nèi)涵就是判決之后繼續(xù)犯罪，它的外延即其分類可能有幾種：一、在監(jiān)獄內(nèi)繼續(xù)犯罪，比如打人、投毒等。二、越獄后繼續(xù)犯罪。越獄本身是繼續(xù)犯罪的一種，越獄成功的罪犯為了生存往往又要偷搶，又是繼續(xù)犯罪。當然，立功與繼續(xù)犯罪可能兼而有之，比如死緩罪犯開槍越獄后又打死考慮，救了為趙官家采靈芝的人。所以，我還是希望有機會看到Protagoras君關于死緩悖論更進一步的分析。
關于死刑，也存在諸多悖論。世界范圍內(nèi)死刑廢止論與保留論之爭陷入僵局，其部分原因是單就刑罰本身而論，雙方已在所有分歧方面充分闡述了自己的觀點，同時又無法說服對方。這也許正表明死刑絕不僅是一個刑罰或法律問題，它深深植根于更廣闊的社會和人性土壤中。這兩種對立的觀點可以算作是死刑悖論的一種。這是從死刑存廢理論方面看的悖論。
盧梭說：“人生而自由，卻無時不在枷鎖之中�！比祟惖男袨榧仁亲灾鬟x擇的，又受諸多社會因素制約甚至決定。許多罪行既是罪犯自行選擇的惡果，又與社會與制度之缺陷、弊病不可分。對這類犯罪的發(fā)生，個人與社會同樣負有責任。但死刑卻要求個人以生命——實質(zhì)上是他所擁有的一切——承擔自己、他人與社會應共同承擔的責任。因此可以說，死刑制度存有與身俱來的內(nèi)在悖論 。這是從死刑的責任主體方面看的悖論。
一方面，死刑被描述為一項罪行之終結，社會便滿足于由此獲得的復仇快感，忽視了對犯罪之社會土壤的改良。另一方面，死刑代表了徹底的、不可逆的不寬恕，它既杜絕了崔英杰們的改過自新之路，杜絕了社會改造教育罪犯的矯正、修復之路。我們可以追問：即使死刑可以了卻崔英杰欠李志強的生命之債，但它能償還社會欠崔英杰的謀生之債、救助之債、人道之債、公正之債嗎？這是從死刑結果方面看的悖論。
在司法實踐中，此悖論則表現(xiàn)為適用死刑中的公正與平等問題，
一方面，由于死刑的不可分性，死刑往往體現(xiàn)為不同罪卻同罰，如崔英杰這樣的激情殺人，可能與蓄謀殺人一樣面臨極刑，有悖于刑罰的公正性；另一方面，死刑適用中可能出現(xiàn)同罪不同罰，例如現(xiàn)實中城管隊員打死小販、警察刑訊逼供造成犯罪嫌疑人死亡的，幾乎不可能被判處死刑。在這樣的社會制度下，弱勢者往往更可能被送上絞刑架。這是從死刑實際執(zhí)行方面存在公正與平等的悖論。
下面講一個荒謬的邏輯故事，可能提示死刑的另一個方面。按照社會契約論的觀點，國家是代替我們執(zhí)行對公共事務的處置權力。換言之，國家所代表的依然是一個一個的公民。那么國家對個人執(zhí)行死刑，也是大部分公民對另一個公民行駛剝脫生命的權力。問題是，這個剝奪生命的權力又是從哪里來的？難道僅僅因為是“大多數(shù)”的公民，就不言自明的具有了該權力？一部叫做《奇諾之旅》的動畫片，劇中的主人公旅行到一個國家。這個國家的所有事務由大家投票，然后已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原則來決定。剛開始的時候好像一切都不錯。但是很快，人們對跟自己意見不同的人越來越厭惡起來，于是有一批人提議對那一小部分持不同意見的人處以死刑�？v然那少部分的人極力反對，但是贊成的還是占了多數(shù)。于是那少部分的被處死。這個過程不斷持續(xù)，到最后國家只剩下一個人，其他的都被處死了。講這個故事只是想要說明，很多時候，“多數(shù)人贊成的決定”，和“具有合法性”，并不能劃上等號。這是從民主決策程序方面而言的死刑悖論。
兩年前，上海三聯(lián)書店出版了美國作者富蘭克林•齊姆林著的《美國死刑悖論》。到 2005 年 10 月 4日止，在法律上或?qū)嵺`中廢除了死刑的國家已達到 121 個，其中民主發(fā)達國家50多個，作為民主典范標本、在世界上一直高舉人權大旗的美國卻仍在保留死刑制度，這是死刑在社會實踐中的悖論。
圍繞死刑問題似乎不可消解的混亂折射出美國人價值觀念中一種深層而久在的分裂。一方面，死刑有違于美國至高的法律原則——公平與正當程序。另一方面，死刑代表了美國人對暴力社會司法的深層信仰，即：將劊子手視為地方控制的代理人和社區(qū)價值的捍衛(wèi)者。這是死刑在人們觀念上的悖論。
2010-4-2 凌晨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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